天师府的酒宴上,青铜灯盏将张鲁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,晃得他心烦意乱。他捏着酒盏的手指关节发白,目光时不时扫向西凉兵将尚未洗净的血渍。汉中文武们个个垂首敛目,连杯箸相碰的声响都轻得像偷来的。唯有李儒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,玄色锦袍随着他的笑声起伏,鎏金酒盏映得他眉眼愈发锐利。
\"传宴。\"张鲁如梦初醒地挥了挥衣袖,喉结滚动着开口,\"上使...是否请甄宓姑娘前来一见?\"
李儒夹着鹿肉的玉箸突然顿在半空,狼眼猛地眯起,眼角细纹里都凝着寒意:\"我等来意,天师岂会不知?\"他将玉箸重重拍在案上,惊得满堂人肩头一颤,青铜酒器都跟着发出嗡鸣,\"主公欲聘甄宓为王妃,哪有下属贸然求见之理?今日刚经杀戮,我等浑身血腥,恐冲撞了王妃。\"
张鲁慌忙起身,玄色道袍下摆扫翻了案边的酒壶,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砖上蜿蜒成细流。他踉跄着扶住桌案,声音发虚:\"上使心思缜密,是我鲁莽了。\"
\"明日沐浴更衣后再行拜见。\"李儒忽然展眉而笑他瞥见张鲁额角渗出的冷汗,笑声里添了几分玩味。
廊下清风风卷起檐角铜铃,叮当声混着远处未散的厮杀余韵。张鲁望着华雄袖口露出的半截染血锦缎,后颈泛起阵阵凉意——这哪是来迎亲的使节,分明是头披着华服的豺狼,正用带血的爪子,将他和汉中都拽进西凉的棋局。
汉中文武垂首而坐,看着西凉将士粗豪地撕扯酒肉,刀叉磕碰声混着笑骂声在堂中炸开。李儒浅啜了两口酒,忽然望向张鲁:\"符宝小姐怎么还在生我的气?不过句玩笑话,我与她往日相谈甚欢,在西凉时也不曾薄待,怎就这般小性儿?\"
张鲁慌忙放下酒盏,道袍袖口蹭翻了案上的蘸料碟:\"岂敢岂敢!小女哪敢生上使的气,不过是小孩子家脾气...\"
\"天师有所不知。\"李儒用银箸敲了敲酒盏,清脆声响惊得廊下侍女一颤,\"我与符宝小姑娘一见如故,交情匪浅。\"他目光扫过张鲁发白的脸色,\"劳烦唤她来,我亲自赔个不是。\"
张鲁喉结动了动,额角渗出细汗。堂外日头正毒,蝉鸣声混着西凉士卒的喧闹,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不敢违逆,只得朝次子张富使了个眼色。
此时张符宝正蜷在闺房榻上,攥着丝帕将枕头捶得咚咚响。窗棂透进的日光里,浮尘随着她的动作翻涌。\"那糟老头子一来就作威作福,逼得父亲连头都抬不起!\"她咬着唇骂道,发间玉簪随着动作晃得厉害。
三姐张琪英轻拍她后背:\"妹妹消消气...\"话未说完,门外传来张富的声音:\"妹妹,父亲请你去前厅...\"
\"我不去!\"张符宝猛地坐起,绣鞋踢翻了脚边的铜炉,香灰扑了满地,\"他杀了益州那么多人,还想我给他赔笑脸?这糟老头子坏得很!\"
张富隔着雕花木门,压低声音轻唤:\"小妹,莫要使性子。\"他的指节在门上叩出极轻的声响,\"那李儒是西凉智囊,人称'乱国毒士',便是父亲也得赔着小心。你若再闹,岂不是让父亲更难?\"
屋内传来锦被翻动的窸窣声。张琪瑛握住妹妹攥紧的拳头,温声道:\"李儒既说要亲自赔罪,又提在西凉时的情分...\"
\"什么情分!\"张符宝猛地甩开姐姐的手,绣鞋重重碾过地上的香灰,\"他今日杀得益州使臣血溅城门,明日怕不是要让汉中也...\"话未说完,忽听得父亲在厅中陪笑的声音远远传来,她咬着唇,眼眶突然泛红。
张富在门外叹了口气:\"小妹,父亲方才斟酒时,手都在发抖...\"
屋内静默良久,雕花门\"吱呀\"一声开了条缝。张符宝攥着半幅被揉皱的披帛,发髻歪向一边